“老主人！”小鳳驚呼了一聲，“怎麽會！”

“先告訴我你有沒有受傷！”虺文忠使勁搖晃著小鳳的肩膀，“告訴我啊！”

“沒有。”小鳳茫然搖頭，雙目失去焦距：“是姐姐把我推開了。”

虺文忠的手自小鳳肩上滑落，自己無力地坐倒在地，雙目緊盯著袁天罡的屍體。

“我殺了他。”幹澀喑啞的聲音響起，虺文忠低低重覆，“是我殺了他。”

小鳳的身體明顯一僵。漫長得如同窒息的靜默後，虺文忠才聽到低低的聲音響起，“這機關，是他操縱的？”

竹林颯颯，紅色的血四處散落在碧色的竹子上，觸目驚心。許是不忍去看，一片片竹葉飄落下來，像是要掩去剛剛的血腥，但終究是力不從心。血腥味在空氣中久久不散，除此之外卻只有靜默，長長的靜默。

沈默等於默認。小鳳張了張口又合上，突然不想知道真相。

她信任虺文忠，如同信任姐姐。當虺文忠和袁天罡向她走來時，她的心中點點輕松下去。“終於遇見了。”她想。然而真相一點點揭露時她卻沒了繼續追問的勇氣，整個身子都是空空的疲憊，低頭看向宛若沈睡的姐姐。

然而事實一點點在腦海中凝聚成形，她無力承擔，只能開口說些別的話，免得被壓倒在自己的猜疑裏。

“你是怎麽知道……他在那裏的。”

虺文忠默默從懷裏掏出了那個銅盤，“我本以為……”

小鳳伸手欲接，卻被虺文忠緊緊抓住了手腕。盯著她手心一道鮮血已然凝固的劃痕，“這是怎麽回事！什麽時候受的傷！”

“剛剛被箭劃到了，不礙事的。”小鳳淡淡地說，伸手去接銅盤。

“箭上有毒！”虺文忠低喝道，“我試試能不能把毒吸出來。”

小鳳一驚，才發現整條手臂都隱隱地麻痹了。“不必了。”她微微苦笑，推開虺文忠的手，伸手抓住銅盤，“不必了，中毒已深。”

武則天倚著一棵樹，左手將水壺送到嘴邊，右手縮在廣袖之中，緊緊地握著那個撥浪鼓。

看似平靜然而充滿戒備的姿勢。“果然坐下休息一會都這麽累。”武則天自嘲笑笑，“不過，都習慣了。”

從來沒有好好休息過。從少女時代開始，便常懷著一份警戒，一份想要出頭的熱望。

於是便這樣，在欲望的驅使下一步步走上權力的高峰。本無太過顯赫家世，能一步步走到才人，走到昭儀，直至母儀天下，是需要多少手腕與精力。對內，後宮三千佳人，怎麽能保證自己就是永得隆寵？對外，自己不過是狐媚偏能惑主的女人，遭到口誅筆伐。享受多少風光，既要承受多少惶恐。於是開始瘋狂迷戀權力，享受那種把一切牢牢把握的感覺。女子稱帝，龍袍加身，世人知她享富貴榮華無限，卻又怎知她午夜夢回，常驚出一身冷汗？可曾知她從不敢信任別人，連身邊的人都要再三猜測的不安？警戒了這許多年，有時斜臥榻上，突然想到了自己是不是到了該歇一歇的時候了。念頭盤旋了幾個來回，又被數不清的事情壓下。幾十年下來，幾乎從未能偷得半日閑暇過。

從來便是如此。武則天搖頭苦笑。突然，一絲尖利風聲響起，胸口傳來一陣劇痛。

一只箭深深沒入胸口，尾端還在微微顫動。

“武媚娘，你當年流放蕭氏滿門，可也曾想過今天？”逐漸模糊的視線中，一個白衣女子正在恨聲質問。

想過，當然想過。若說有什麽後悔的地方，也只是後悔自己沒能斬草除根，清除所有孽種罷了。年輕人跑到這裏來巴巴地問一句，又是何苦？

無力的右手勉力搖動起藏在袖中的撥浪鼓。這便是武皇所做的，最後一件事情。

“啊——”小鳳體內的蠱蟲聽從鼓聲的召喚，開始活動，小鳳清麗的臉因疼痛而扭曲，雙唇也被咬出深深的血痕。

本來便中毒了，已經能坦然接受自己快要死去的事實，只是希望在死前，做自己可以做的最後一件事。

只是沒想到，會這麽疼。

還好他沒看見吧……小鳳模模糊糊地想，腦中浮現那人白衣紫帶，豐神俊朗的模樣。

與他的最後一場別離，自己表現得平靜異常。“總之是快要死了，想在死前做最後一件事。我要去找武則天，她在哪兒？”

輕輕地將姐姐的屍體交到他懷裏：“我自己去。你把她葬……不，放到機關控制室就好……然後你就離開吧……不用來找我。”

那人露著一絲驚異的臉似乎還在眼前，自己對他說的最後一句話似乎是“真的，別來找我了，我不想再跟你說再見了……”

自己掛著淚水語無倫次的樣子看起來很傻吧，最後一次說話了，卻還是一副詞不達意的樣子。只是不想讓你因為看著我死而傷心啊，現在我不想看到，你難過的樣子了。這一面，已經幾乎是奢求來的恩賜了。就此別過，夠了。

只是自己的心思他又明白多少呢？從少女時期開始的那些懵懂的，從未說給他聽的心思，他又知道過多少呢？

還好你沒跟過來呢，我現在的樣子……很難看吧？倒在地上，小鳳慢慢閉上了眼睛。

死亡者：

女子四號：小鳳

女子十三號：武則天

殘餘人數：13人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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